杨晓明在汉译世界文学名著专家直播活动现场。受访者供图

【南美侨报特约记者宋屿报道】近年来，中国和拉美国家的文学交往日益深入多元，拉美文学在中国国际图书译介中占据重要地位，尤其是拉美“文学爆炸”的作品至今备受出版界青睐。数据显示，1949年至今，两百多位拉美作家的近千余册文学作品抵达中国，而2000年至2020年就有三百余部。那么，拉美文学在中国的译介出版呈现什么特征？未来有何发展趋势？什么样的拉美文学能够进入中国出版市场？它们如何“过关斩将”来到读者手中？

西班牙语图书编辑杨晓明深耕文学译介出版多年，先后就职于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商务印书馆，对此做出了解答。

文学译介是不断选择的过程

“文学译介是在一次次选择中完成的。”杨晓明认为，从看好一部作品、签下版权，到邀约译者、编辑把关，最后申请书号、装帧发行，乃至读者接受与推广，“选择”贯穿了一本书的整个出版周期。

做一本书首先要选择的是作品。新世纪以来，欧美文学榜单成为中国引进海外文学的风向标，作品关注度和学界评价直接影响到中国出版市场。比如在2009年，智利作家波拉尼奥所著的《荒野侦探》在美国引起轰动，大陆才从台湾引进了版权。尽管波拉尼奥早在1998年就摘得拉美文学最高奖——“罗慕洛·加列戈斯国际小说奖”，也没能撼动中国出版界的观望态度。近几年，随着波拉尼奥在中国市场具备了知名度和读者群体，《2666》《地球上最后的夜晚》《重返暗夜》等其他作品的中文译本陆续才问世。不过，殿堂级的作家作品毕竟是少数，在浩如烟海的世界文坛中，编辑选择一流作家的二流作品还是二流作家的一流作品来做，出版界素有讨论。“我会选择后者，作品是第一位的，再回去考虑作家，因为作品才是衡量整个出版过程的最终标准。”杨晓明说。

适配度高的译者亦能成就一部伟大的作品，那么编辑如何在译者库中寻找合适对象呢？杨晓明认为，要想匹配最佳译者，就要和译者“交朋友”，把握译者的兴味，翻译过什么类型的作品，擅长什么文风文体，致力于什么研究方向，对照手中的作品考虑再三。目前，业内大部分译者是兼职翻译，主业可能是高校教师、机构研究者等等，仅有小部分是全职译者，个别全职译者本身就是个作家。“从长远角度看，翻译和研究是相辅相成的关系，译者的学术背景日亦成为反哺译介工作的重要途径。”

杨晓明介绍，编辑还需“把关”译文整体和原文风格的匹配度，“有的译者认为要把原文译成中国读者‘顺口’的风格，也有一部分译者尊重原文的用语用词，译文‘汉化’程度低，但这不是非此即彼的，译者有自己的选择权，编辑不会过多干涉，就方向上提出建议。”事实上，从语言发展角度来看，翻译恰好把外文表达方式和语言习惯带到中文里，无形间丰富了汉语的广度和深度，有能力的读者甚至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译本。

拉美图书译介新转向

近几年,从国外引进版权的图书已占据中国图书市场的半壁江山,拉美文学的出版规模和数量也在快速增加。据杨晓明观察，从2000年至今的20年时间，约有350部拉美文学作品译介出版。其中部分图书是对以前资源的重组或者重译，即使不将这部分计算在内，发展速度依然惊人。

现今，中国出版社的运作模式高度国际化，侵权行为越来越少，但随着民营资本进入出版业，国内出版社的竞争日趋白热化。就拉美“文学爆炸”时期的代表作家来说，其作品版权已经被国内出版社抢夺完毕，新经典文化公司签下了马尔克斯的全部作品，科塔萨尔的作品相继由上海99读书人和新经典出版，博尔赫斯的作品主要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，富恩特斯的作品则由上海译文、南京译林和作家出版社出版。杨晓明分析，当下中国读者深入了解拉美国家和当地文化的需求日渐旺盛，出版社以此巩固读者群体、顺应市场需要。

因而，出版界越来越多地关注到拉美文坛这片待开发的“蓝海”，在此寻求新的增长点和生产线，并逐步跨越了西方评价体系深入拉美内部，关注本土多样化的作家与作品，从专注文学领域拓展到非虚构类和社科类作品。杨晓明举例，诸如爱德华多·加莱亚诺的小品文《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》《火的记忆》、纪实文学《爱与战争的日日夜夜》、随笔集《颠倒看世界》等等作品相继引进，再如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的“拉美思想史译丛”，现已出版《面具与乌托邦》和《爱丽儿》。其实，译介拉美社科类图书并非是“开天辟地第一桩”，早在1981年，中国商务印书馆开始策划出版“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”，系统地向国内译介西方的思想学术经典。但相较于丛书近850余册的总量，介绍拉美国家的仅有《征服新西班牙信史》《西印度毁灭述略》《印卡王室述评》《秘鲁征服史》等。“是因为拉美没有思想史和哲学史吗？其实是我们对那片遥远的大陆还不够了解。”杨晓明笑称。

相较于二十年前，设有西班牙语编辑的出版社还寥寥无几，如今却已成为很多出版社和出版公司的标配。同时，译者人才队伍的发展为外文图书的引进奠定了基础，从十年前西语译者青黄不接到现在年轻一代译者独当一面，尤其是拥有交叉学科和学术背景的复合型人才的加入，更加丰富了译介领域的纵深。杨晓明对拉美图书在中国出版市场的前景十分看好。

与火热的海外版权引进相比，中国的版权出口则处于贸易逆差状态。杨晓明观察，“不仅是拉美市场，西方图书市场对中国图书的关注度远不如我们对西方图书的关注度。”但随着中国政府与社会机构联合推动中国作品“走出去”，加强对图书译介和出口的扶持力度，版权贸易逆差正逐步缩小。据中国外文局官网数据，仅2021年外文局共输出版权826种，比2020年增长7.4%，电子版权约占输出总数的48%，比2020年增长49.4%。

国际出版市场对中国图书兴趣渐浓，但要持续吸引全球读者还有很长路要走。在杨晓明看来，文学与文化的接受需要一个过程，中国图书要想“走出去”就要走到大众中去，文学作品既是通俗读物，同时承载了我们的文化精神，读者看懂了文学，自然了解了中国的历史与文化。（完）